1982年12月8日，中國馬術協(xié)會成為國際馬術聯(lián)合會正式成員，自此中國馬術邁出了重要的一步。至2022年，中國的馬術運動已歷經四十年風風雨雨。《馬術》雜志推出《中國馬術四十年》特別策劃，講述那些為中國馬術做出貢獻的人物故事。時光易逝，彩云易散，縱然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我們依舊能在時光的車轍中，找到值得我們銘記的那些人、那些事。
祖平是一個忠于理想的人。在成為職業(yè)騎手之前，他當過政府官員，做過企業(yè)高管。2002年，也就是他36歲時，他轉而全力投身于馬術。 祖平這一代人從事馬術事業(yè)，大多是從愛好和情懷出發(fā)。在報紙上看到了北京石景山鄉(xiāng)村馬術俱樂部辦通級賽的消息，輾轉來到石景山，開啟了最初的馬術啟蒙。
祖平表示：“石景山鄉(xiāng)村馬術俱樂部是中國現(xiàn)代馬術的發(fā)源地，它凝聚了很多技術力量，比如天星調良馬術俱樂部的主體架構王薔、史琪、張可，建立了亞瑟園馬術俱樂部的任亞克和創(chuàng)立了燕龍馬術俱樂部的沈清洲。在這里，教練哈達鐵、沈清洲、欒樹和多力坤給了我巨大的幫助。欒樹的訓練非常講究技術，他每天訓練后都會做筆記。后來，我非常有幸，欒樹將筆記借給我看，讓我受益匪淺。”
1997年，北京石景山鄉(xiāng)村馬術俱樂部的騎手和教練組成的馬術隊代表北京隊奪得第八屆全運會場地障礙項目團體冠軍 在石景山度過了“美好的五年”。2001年，中國申奧成功的消息點燃了包括祖平在內的這一幫騎馬人心中的熱情。2002年，當時還是愛好者的祖平被中國馬術協(xié)會委派到備戰(zhàn)釜山亞運會的中國馬術隊中，負責后勤保障工作，這讓他接觸到了當時中國馬術的最高水平。“和這些國家隊騎手朝夕相處了兩個月，我看到了我和他們之間的差距。北京申奧成功其實在我心中埋下了一粒種子——沖擊奧運的念頭。為了這個理想，我開啟了八年的德國訓練游學?！弊嫫交貞浀?。 馬術行業(yè)需完善結構，重視基礎 2003年，祖平來到德國尋找訓練馬房。在朋友的介紹下，祖平開始在著名的運動馬繁育家海因里?！だ匪共讼壬姆庇R場訓練。為了獲得兩匹中級馬的訓練資格和專業(yè)的教練輔導，祖平每天要騎8到10匹年青馬。 成體系的年青馬繁育系統(tǒng)是德國馬術最重要的基礎。祖平說：“德國每年的年青馬繁育和出口量位列世界第一。這里有完善的血統(tǒng)登記、年青馬調教、種公馬評選和拍賣會架構，有經過多年沉淀的30萬專業(yè)人才，這些條件造就了德國馬術強國的地位?！?/div>
“中國馬術要高質量發(fā)展，運動馬的繁育必須要跟上。長期依賴進口運動馬，我們這項運動的成本只會居高不下。我們每年產出的高級別運動馬并不多，繁育體系和評價標準還處于初級發(fā)展階段。” 備戰(zhàn)奧運會說是有五六年時間，但中國騎手當時的水平要通過奧運達標線，無法再延續(xù)十年磨一劍、慢工出細活式的訓練。 “要參加世界頂級比賽，就要跟隨世界頂尖騎手訓練。”2005年，在來自北京的張宏女士和旅德華人、著名音樂家胡曉涌先生的支持和引薦下，祖平得到了那個夢寐以求的機會——跟隨德國馬術隊隊長魯?shù)赂駹枴け葼桋U姆訓練。魯?shù)赂駹柕乃膲K奧運金牌、兩塊世錦賽金牌和多年來嚴謹務實的工作態(tài)度成就了他在馬術圈的顯赫聲名。
魯?shù)赂駹枴け葼桋U姆 在德國，祖平的觀念和技術得到了完全的更新。在這里發(fā)生的很多故事仍在流傳。 2003年，祖平拜訪德國馬術協(xié)會秘書長哈里斯博士，他當時還兼任著國際奧委會委員，“北京申奧時，他還投了一票”。哈里斯博士向祖平介紹了德國的管理體系，從基礎賽事到大獎賽，德國一年七千場比賽全部統(tǒng)一管理。當時，哈里斯博士拍著他的電腦，自信之情溢于言表：“所有的比賽數(shù)據(jù)和信息全在我的電腦里，所有的管理模式都是統(tǒng)一的?！边@一幕讓祖平深深震撼。中國的賽事有很多，各個俱樂部在辦賽，各個協(xié)會也在辦賽，“參賽人馬的信息四處散落，也沒有統(tǒng)一的辦賽標準，缺乏管理體系”。
在德國訓練的過程中，祖平感受到了日耳曼民族的嚴謹精神，有一段經歷讓他余生都無法忘懷。一次比賽中，祖平策騎的“西基”拒跳了水障，他選擇跳過了水障旁邊的一道單橫木。拉馬回到魯?shù)赂駹栺R房，得知祖平的處理方式后，正在訓練的魯?shù)赂駹枀柭暸u了他，“你他媽的！你在這里都一年了，你學會了什么。馬停了，就得在那里跳過去！” 在魯?shù)赂駹柕拿钕?，祖平開了一百多公里拉著“西基”，回到了比賽舉辦地——維爾納村。教練凱撒被魯?shù)赂駹枏臇|邊一百多公里的家里喚來，幫忙重新建了那道煩人的水池。備馬、熱身、跳引導障礙，“西基”終于越過了那道水池。從此，祖平記住了魯?shù)赂駹柕哪蔷湓挕拔覀冞@行，停，是大事故。”
“你在哪兒停了，就在哪兒跳過去，盡快抹掉馬拒跳的糟糕記憶，再慢慢建立馬的信心。”祖平說這話時，像是拿到了上帝親手書寫的十誡法板的摩西，那是一種經過反復實踐后才有的堅定。 在德國，懂得馬匹運作和管理的專業(yè)人士有很多。祖平認為那幾年中自己的進步得益于這個系統(tǒng)，得益于圍繞在他身邊訓練的世界冠軍和歐洲冠軍們——杰里·史密特、馬克·庫徹爾、約翰斯曼、凱撒。祖平稱呼他們?yōu)椤袄洗髠儭?。踩著這些老大們的肩膀，有很多年輕才俊都脫穎而出，“以前和我住一起的亨瑞克去年拿了一塊奧運金牌，今年世錦賽又拿走雙金。在這個系統(tǒng)中，很多騎手都成長起來了。23歲時，菲利普便拿到了德國冠軍，這個記錄保持了十多年。年紀輕輕的丹尼斯斬獲了德國少年冠軍”。
在深入了解德國馬術體系精髓的基礎上，祖平在2015年國際馬術論壇上提出了這個觀點：入門階段的0.5-0.8M級別的賽事和大獎賽級別賽事，用同一套競賽規(guī)則去組織比賽是不合適的。在入門階段，青少年騎手需要練的是規(guī)范，是基本功?，F(xiàn)行通用的規(guī)則促使他們追求速度。 “國際馬聯(lián)總教官菲利普十分同意我的觀點。他認為歐洲的教練不會讓騎手在初級比賽中一味追求速度。馬術發(fā)達國家已形成重視基礎的共識。但在馬術剛剛起步的國家，需要新的賽制，中國可以探索這種比賽。”但那次的會議精神并沒有得到落實。
祖平帶學生走路線 祖平非常痛心，“如今，在50-80厘米級別的比賽中，青少年騎手騎著溫血馬。十幾道障礙，大家拼速度、切回轉，最后靠時間和罰分分出一二三等。這對青少年騎手來說，拔苗助長；對馬來說，十分殘忍?！?/div> 這種導向下的馬術，買好馬成為一種潮流，家長會急功近利，青少年騎手不再重視基礎，教練因為這些成績而洋洋得意，俱樂部老板將“馬術育人”的牌匾撤下，擺上這些明晃晃的獎杯。但是，這既不利于儲備競技力量，也無法教會青少年騎手真正的馬術。“國內青少年騎手人數(shù)翻了番，每年培養(yǎng)到大獎賽級別的青少年騎手數(shù)量，相比二零一幾年有沒有增多？”這個問題值得深思，因為這關系到很多家庭的利益和我們馬術的未來。 過去，我們也尋求過改變，使用制定評分規(guī)則去衡量騎手在場地障礙比賽中的基本功?！皟?yōu)青計劃的賽事中，我們用馬術禮儀、騎手騎姿、馬匹控制、騎乘節(jié)奏、行進路線和起跳距離這幾個指標去考察騎手的基本功，無奈在疫情下只辦了一場。”行業(yè)的架構和引導要讓青少年回歸基礎，到了專業(yè)級別才不至于回爐重造。 馬術就如人生，見證堅持的價值 在遠離家鄉(xiāng)和親人的德國，祖平一呆就是八年。“相比08奧運，這些苦都不值一提?！比魏芜\動項目，唯有堅持，才能有所成就。 “2008年6月份之前，我們必須拿到資格。三月份，‘Pablo’還經常拒跳，把我摔到水障里，一身濕出來。一遇到組合障礙abc，就不跳?！钡彩驴傆修k法，需要一點一點去解決。
那時，沒有奧運馬匹贊助，祖平除了“Pablo”，沒有選擇余地?！啊甈ablo’當時離奧運會差一個級別，這一個級別的差距難以逾越。魯?shù)赂駹柧蛯ψ嫫秸f：“你和他只有20%的機會拿到奧運資格。但是，如果你吃飯、走路都想著他，最后換來了他愿意幫你，這個概率就大了?！痹谶@之前，“Pablo”一直都是每天出廄五次，早中晚牽遛，上午騎到森林放松，下午進行訓練。為了達到那種境界，祖平開始時刻都想著“Pablo”?！癙ablo”后來的表現(xiàn)既闡明了馬術運動人馬搭檔的特殊性，又見證了祖平堅持的意義。
堅持的故事也發(fā)生在奧運會上。“中國隊、美國隊和加拿大隊的馬都集中從荷蘭阿姆斯特丹飛到中國香港。我們大部分騎手都坐飛機到了香港，中國隊留下有經驗的張濱押馬飛過來?！钡T手到達后，因為臺風氣流原因，運馬的飛機無法降落在香港。馬只能先卸下去，來來回回折騰了二十多個小時。等馬匹到達后，進入場地適應的時間已經結束了。 “按照規(guī)則，確實無法進場地。但主場地里有一個大火炬，不適應場地的話，馬完全無法安靜比賽。我以前在美國隊女騎手比茲·馬登的先生家訓練過，我就讓她去聯(lián)合一下加拿大隊，我們三個隊向組委會聯(lián)合提交了進場申請?！边@份堅持的意義是巨大的。祖平回憶說“馬進了場地，看見火炬就跑，大家一圈又一圈地去接近和適應?！?/div>
祖平策騎“Pablo”在北京奧運會馬術場地障礙賽 場地障礙最后的結果大家都知道：美國隊拿了團體冠軍，加拿大隊艾瑞克·拉瑪澤獲得了個人冠軍，中國隊實現(xiàn)了站上奧運賽場的目標。 奧運之后，審視高速發(fā)展的中國馬術 “北京奧運會是一個節(jié)點，它對整個社會尤其是中國體育影響巨大，馬術也借上了這股力?！敝袊R術的發(fā)展離不開中國改革開放后經濟和社會的高速發(fā)展，“我們的發(fā)展速度是史無前例的”。 “騎馬是一項危險的運動，我們的從業(yè)者對這個問題的認識要清晰。明確教練的騎乘水平和知識儲備，了解馬的能力，清楚自己能干什么，如果超越了這些，給騎手帶來的就是危險?！庇绕涫菆龅卣系K，需要以實事求是、認真的態(tài)度去對待。
對于巨大的青少年馬術群體，祖平也拋出了自己的思考：“對于青少年騎手和家長來說，投入大量的時間和資金，對青少年有一個怎樣的回報？如果我們都不思考這個問題，老是蒙著腦袋過日子，不重視消費者的體驗和收獲，那最終影響的還是我們這個行業(yè)?！比绻皇悄脦讐K獎牌，而沒有生活態(tài)度和方式上的轉變，這種體育的意義又在哪？ 回歸到馬的問題上，除了繁育溫血馬，我們也要重視國產馬的調教，“馬術馬的軟件價值體現(xiàn)在后天的調教和護理。國產馬在經過調教后，也非常適合初中級別的馬術騎乘，這是我一貫的觀點。比如初學者在基礎階段，他們需要找距離，這種感覺是需要成百上千次才可以達到精準。顯然，我們不能依靠溫血馬去做這部分重復性工作，這會產生昂貴的代價，而經過良好調教的、強壯的國產馬則可以發(fā)揮作用。這就像是在駕校學車，新手都是用捷達、桑塔納去練車。掌握了駕駛技術后，大家才會去開奔馳。” 無奈的是，系統(tǒng)化調教國產馬的馬房或者說教練并沒有多少，每年流入市場的調教成熟的國產馬也沒有多少。
貴陽國際馬術中心 “我的力量雖有限，但祖平馬房一直在做這件事。調教國產馬，既是我們馬術行業(yè)用馬的需要，也是廣大牧民增收的需要。貴陽國際馬術中心由祖平馬房團隊運營，我們使用了很多訓練有素、成本可控的國產馬，目的就是讓馬術可以輻射到更多的城市社區(qū)群體?！弊嫫秸f。
祖平面對“New Time”，露出笑容 騎馬多年，祖平遇到疑惑時，總會回憶在德國那八年老大們都是如何解決的。但中國馬術的發(fā)展，始終是中國人自己的事，需要所有人去建立新的思考通道。 圖/新華社、祖平馬術提供、朱思琳家庭 文/萬付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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